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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黃金時代”
來源: | 作者:完顏茇苜  時間: 2019-12-03
  你是蕭紅。
  你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鼎鼎大名的女作家蕭紅。
  回望那個文學(xué)的昂揚時代,沒有人看不見你的豐碑。
  可是,那真的是你的“黃金時代”?

女人·愛情
  會有女人拒絕愛情嗎?
  我覺得不會。尼道也好,修女也罷,她們只不過是因為信仰,并不是為了拒絕。還有好多人,一生也不曾遇見愛情,一生也不曾相信愛情。還有好多人,準(zhǔn)備不了一顆強大的心盛放愛情。
  但你是蕭紅,中國現(xiàn)代文壇的洛神。
  你怎么可能不遇見愛情?
  即使這之前,你是那么的迷茫。迷茫得在俗世的倫理與情欲之間流落,在饑餓與窘迫之間彷徨,在自由與衣食之間掙扎。那日子,豈止是青杏的滋味。
  冰冷的世上,你徘徊著尋找。你對生的渴念是那樣強,對啊,活著,才有希望。
  你用自己的“生死場”,讓一個沒有選擇的小生命在那里著床。實際上,汪恩甲也并沒有錯,他的世界,怎么能裝得下你如此洪大的登場。于是在那個夏夜,他徹底退出了你的生活,衣食無著的你再次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身懷六甲地蜷縮在小旅館的倉庫里,你仍渴望文字,渴望自由,渴望愛情。
  所以,當(dāng)愛情來了,你便是火焰。你們的愛情,隨著東北抗日的烽火,熊熊燃起。
  那時候你還不是蕭紅,他也還不是蕭軍。在你眼里,衣衫破舊的他如披著七彩戰(zhàn)衣般降落在你狹小的落難所里,愛得“張不開眼”。你則是他眼中最最美麗的姑娘。
  兩個才華橫溢的靈魂,兩顆同仇敵愾的民族心,注定要互相吸引。“小小紅軍”,也注定要揚名文壇。
  那是你們最貧窮也最快樂的日子吧?
  破夾袍子裹著的溫暖,黑面包蘸鹽面的甜蜜,那個在你撒著嬌說鞋帶斷了、就會毫不猶豫蹲下來割斷自己鞋帶為你系上的男人,是你眼中商市街上最甜蜜的風(fēng)景。
  你愛了,這個男人雖然后來走出了你的生活,但從未走出你的視線,從未走出你的愛。
  無論你身在何方,無論你后來跟誰站在一起?! ?
掙扎·懷念  
  你曾說: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就因為自己是個女人。
  不錯,女人。你是女人。你的掙扎,八十年了,仍然后繼有人地繼續(xù)掙扎,無休無止。
  男人把權(quán)力從女人手里拿過去后,防范了幾千年,踐踏了幾千年。他們做到了。他們摧毀了女人的自尊,讓女人自己也以為是他們的附庸。小團(tuán)圓媳婦(《呼蘭河傳》)被打了一個月,死了,沒什么大驚小怪;愛你的那個男人,向你揮以老拳,你還在替他掩飾;時至今日,他們?nèi)杂米约旱臉?biāo)準(zhǔn)規(guī)劃著女人的好。
  你厭棄這好。你從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惡而外,還有溫暖和愛。”然而,“世間死了祖父,剩下的盡是些兇殘的人了。”小時候挨父親打,都是祖父安慰:“快快長吧!長大就好了!”但獨居?xùn)|京的你,卻深深知道:“‘長大’是‘長大’了,而沒有‘好’。”
  你拼命寫作,拼命用作品證明自己,證明女人。終于搭上了自己的命。
  那個女嬰也再沒見過她的母親。身為作家的你,是怕這個小生命再復(fù)制著你的苦難?你能寫得出如此細(xì)膩纏綿和驚心動魄的人性,你果如人言那樣自我和無情?抑或咽淚裝歡?沒有嘶喊,沒有眼淚,你用什么,埋藏了那么多激烈的情感?你的心肝,可是已被這踐踏碾碎,成為血肉模糊的一團(tuán)?
  你收起了愛情,終于投降。你在與端木蕻良的婚禮上對朋友說:“我對他沒有什么過高的希求,只是想過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沒有爭吵、沒有打鬧、沒有不忠、沒有譏笑,有的只是互相諒解、愛護(hù)、體貼。”可是,這樣的希求也不能夠完全實現(xiàn)。你的愛情也只是收起,不能夠真的就完全埋葬。否則,你為何這樣慨嘆:“我將孤寂憂悒以終生?”
  上天賦予你如許才情便好,非得用一生坎坷、半世薄幸來扯平?抑或是這一生坎坷、半世薄幸,才成就了你如許才情?
  幾十年過去了,兩個鬃發(fā)蒼蒼的男人,先后吹去歷史的迷塵,以各自的文字懷念你。蕭軍寫著文章的時候,屋子那頭是與他生育了八個孩子的王德芬;端木到你墓前祭掃并獻(xiàn)詞“生死相隔不相忘”的時候,身邊陪伴的是鐘耀群。有時想想,汪恩甲對你,也是疼著的吧。在你綻放在時代星空的時候,他會不會也曾在夜里,如仰望星辰般仰望你逝去的身姿。  
自由·時代  
  “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飛上天了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lǐng),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樣,就怎么樣,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黃瓜愿意開一個花就開一個花,愿意結(jié)一個黃瓜就結(jié)一個黃瓜。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jié),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
  這是一個渴望自由的靈魂。你在追求著你理想的境界----那應(yīng)該就是大自然本真的模樣----萬物有其時。萬物都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樣,就怎么樣。
  你是要自由的。你是要愛情的。
  但是,你不是只關(guān)注自己的愛情。你也不是只關(guān)注自己的自由。
  萬物有其時,你便是生在那個時代。
  日本人的鐵蹄下,你選擇用筆與戰(zhàn)士們一起戰(zhàn)斗。在面對特務(wù)的時候你也是怕的,但你拿起筆的時候卻是勇敢的。
  一代代人用血肉祭奠、用戰(zhàn)火鍛造的自由,你在那個年代,就已經(jīng)明白,也已經(jīng)擁有。那就是選擇的自由。
  你可以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戰(zhàn)斗。你有這個權(quán)利。
  同樣,蕭軍也有。
  所以你們分開,亦是宿命。你清冷地轉(zhuǎn)身,離開戰(zhàn)火紛飛的熱戰(zhàn)場----那是蕭軍喜愛的快意恩仇的方式。
  在你的筆下,人生,人性,是社會的永恒。是愛的永恒。是恨的永恒。是利益糾葛的永恒,是世事變遷的永恒。你的思索,已經(jīng)穿透了那個時代。
  不過在《馬伯樂》里,你的匕首和投槍,像魯迅先生的一樣鋒利。
  那時的你,也與魯迅先生一樣,抱疴在身,命懸一線。
  終于,在太平洋戰(zhàn)爭的炮火追上你安靜的書桌的時候,你不舍、但無奈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個有你愛著的人的世界。這個有愛著你的人的世界。
  情深不壽,因為你是在用生命寫作,用生命愛人。
  你31歲的生命,帶著璀璨的光焰,劃過黃金時代的天幕,成為永遠(yuǎn)不滅的傳奇。
  你的寂寞,你的心碎,你卑微的對愛的祈求,將與呼蘭河水一樣,寂寂但永恒地流淌。
  你的驕傲,你的倔強,你堅強的對愛的渴望,將像生死場一樣,熱烈而永恒地燃燒。
  
  電影結(jié)束了。
  一行一行的名字爬上了最后的蒼涼。
  歌聲里,有誰的名字,能夠永遠(yuǎn)不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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