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西北約兩公里的山腳下,坐落著一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袖珍小村——山子里。
二十年前的一個秋天,母親要去看望姨姥爺,我和妻子還有女兒也一同前往,這樣既能陪母親,也可借機看看山子里的景致。 為了圖近,我們選擇了一條崎嶇的山間小路。漫無邊際的秋色,遼闊豐饒的田野,漫山遍野的蟲鳴,令長在小城的女兒有了一份意外的驚喜。她一會兒捉幾只活蹦亂跳的螞蚱,一會兒采幾朵嬌艷芬芳的野花,一會兒折一把毛茸茸的草穗。大自然仿佛一為高明的魔術(shù)師,盡情地向我們展示著秋天充滿神奇誘惑的嬌姿。
快到山子里時,一片果園映入眼簾,沉甸甸的蘋果綴滿枝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穿過果園,跨上了一個五六十米長的空中長廊——渡槽,走在里面,渾身輕飄飄的,像懸在空中似的。下了渡槽,便到了小村邊,抬眼望去,見小村掩映在濃綠的樹叢中,像頑童似的躲躲閃閃地隱藏在尖子山腳下。
姨姥爺雖已八十出頭,但身板還很硬朗。母親跟他嘮著家常,我和妻子,女兒插不上話,趁機出去欣賞起這秀麗的小山村。家家戶戶都是靜悄悄的,我們隔著不高的院墻,一家一家地瀏覽,院內(nèi)的菜園雖不大卻也充實。紅彤彤的辣椒,胖乎乎的秋黃瓜,開著紫紅小花的扁豆角秧,將小院裝扮得姹紫嫣紅;紅紅的大棗掛滿樹枝,水靈靈的紫葡萄綴于架下,黃燦燦的玉米棒堆滿屋頂,小院飄香,小院如畫。
村前的溝里鑲嵌著一座明凈的小水庫,水上浮著一群悠閑的鴨鵝,雪白雪白的,像藍天飄動的朵朵白云;村后是尖子山,與東南邊的桃花山隔河相望。在電視中見過的黃山,泰山,雁蕩山和華山,美倒是很美,但印象總不那么真切,而尖子山卻不同。記得上小學(xué)的時候登過一回尖子山,上山時小伙伴們手中都握著一根一米來長的木棍,既可以做拐杖防跌倒,又能當武器防蛇咬,還能做傳遞伙伴間友誼的紐帶呢!每每到了懸崖峭壁處,靈巧大膽的早早就攀了上去,而膽小者正在望崖興嘆時,“攥??!”突然一根木棍伸下來,隨后山上響起了一片開心的笑聲,劃破了幽靜的山谷,飄向了遠方。我小時候在家常常爬上房頂看尖子山,覺得它的形狀同古人造的象形字“山”一模一樣,看著看著便生出滿腹疑惑,如錐子般尖尖的山頂恐怕唯有雜技演員方能威風凜凜地站在上面吧?可就在登上尖子山頂峰的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當年的幼稚與無知,但我還是體味了雜技演員的榮耀。立于山頂,極目遠眺,巨桃般的桃花山,蒼翠的鳳凰山,玉帶似的大凌河盡收眼底,頓時從心底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一覽眾山小”的自豪感。
尖子山對妻子和女兒而言是既陌生又新奇,因女兒還小,我們不能登山,只能在山腳仰視它的雄姿。山根是一片茂密的荊條林,荊條足有鐮刀把那么粗,一人多高。荊條的東邊是十多米高二三十米寬的刀削峭壁。烏黑烏黑的有些嚇人,可對小村來說卻是一道絕好的天然屏障,冬天擋風,夏日遮雨,小村是它懷抱中的幸福寵兒。仰望峭壁,忽然發(fā)現(xiàn)幾株山榆頑強地伸出幾枝綠葉,落腳石縫,土和水都極為有限,而那幾株山榆卻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中努力地展示生命之綠。仰視山榆,我們一家不禁肅然起敬!
不知不覺間,已是烏云密布。臨走時,姨姥爺為我們裝了滿滿一筐檳子果:“拿著吧,自家產(chǎn)的。”怕挨雨淋,我們連走帶跑,可到了來時路過的果園還是下起了瓢潑大雨。果園主人熱情地把我們讓進他看果園臨時搭起的人字形小屋,又冒雨摘來一堆紅紅的蘋果讓我們吃,并面帶笑容:“如今趕上了好時候,家鄉(xiāng)人的日子就跟這甜蘋果似的。”品嘗著香甜的果實,望著屋外下得正起勁的秋雨,我真正領(lǐng)悟了什么是春風化雨。
回眸再望山子里,尖子山云霧繚繞,猶如仙境,小村有些朦朧,像山腳下一塊未經(jīng)雕琢,天然美質(zhì)的璞玉,又如蒙著面紗的純情少女。雨稍停,我們便踏上了泥濘的山路,到家已近傍晚。
二十多年沒見,如今的山子里該是更富足更秀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