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沈陽、鐵嶺、撫順接壤的群山環(huán)抱中,坐落著一個名叫紅帶子溝的村莊。村子不大,只有百余戶人家,大多數(shù)人姓常,民族成份為滿族,行政上隸屬于橫道河子滿族自治鄉(xiāng)?,F(xiàn)如今,這些安分純樸的村民對于自己家族的歷史知之甚少,即便是上了年歲的長輩,對自己祖上的身世、功過、是非或是一知半解,或是諱莫如深。其實,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家族,他們身上流淌的是愛新覺羅家族的血,是佩束過紅帶子的皇族。幾百年間,紅帶子溝的族人中出過將軍,出過官員,出過舉人,也出過國字號的總工程師。村北的山崗上,聳立著一棵超過千年的古松樹。這棵歷盡滄桑、飽經(jīng)風(fēng)霜并蘊涵著靈氣的老樹見證了這個神秘家族的興衰沉浮,見證了封建統(tǒng)治的無情變遷。而乾隆四十八年無論是對這棵千年古松,還是對紅帶子溝這個小村莊,無疑是個特殊的年份。
二
乾隆四十八年(1783)夏天,清高宗乾隆帝第四次東巡祭祖。九月初十,乾隆帝率皇十五子(后來的嘉慶帝)、皇二子及諸王、大臣浩浩蕩蕩抵達啟運山下的永陵,并當(dāng)即舉行了謁陵典禮。次日行大饗禮后,圣駕巡閱了興京故城(赫圖阿拉城)。這次謁陵,皇帝一行駐蹕距離永陵五里路程的新建行宮——下元。十二日傍晚,隨行護駕的盛京將軍永瑋稟報,說擔(dān)任警戒的禁軍在永陵寶城外發(fā)現(xiàn)十幾個腰束紫帶子的特殊人。由于身份特殊,禁軍也不敢造次。乾隆一聽,頓時來了興致。要知道,當(dāng)時的大清朝、特別是京城,隨處可見身束黃帶子和紅帶子的八旗子弟,但紫帶子卻極為少見。乾隆立刻降旨召見紫帶子代表。
后金天聰九年(1635)正月,太宗皇太極頒詔:“宗室者,天湟之威。不加表異,無以昭國體。”詔令其祖父塔克世(謚顯祖宣皇帝)的后世子孫為宗室,身束黃帶子。興祖福滿和景祖覺昌安的后世子孫為覺羅,身束紅帶子。以黃、紅顏色帶子來顯示和區(qū)分兩者不同的身份和地位。除黃、紅帶子之外,也有少數(shù)的紫帶子。宗室和覺羅之外的文臣達海就因為改革滿文的功勞,其后世被賜以“男人束紫帶子,女人不選秀女”的殊榮。當(dāng)然,黃、紅帶子也不是終身護身符。黃帶子因罪革退者降束紅帶子,紅帶子因罪革退者降束紫帶子。據(jù)清代《玉牒》統(tǒng)計,在宗室各系中,先后有18支系被降束紅帶子。在覺羅各支系中,有3個支系被降束紫帶子。他們都是政治游戲中的失敗者,政治舞臺上的失語者。驗證了“高處不勝寒”和“順者昌逆則亡”的老話。
前來下園行宮覲見乾隆帝的是個名叫倭興阿的干練中年人,在“福緩堂”大殿,倭興阿叩拜了當(dāng)今圣上和太子顒琰。他回稟乾隆說,他和族人來自盛京北部的一個叫山城子御馬場的小村子。這次他率領(lǐng)10名族人來祭祖的。葬在永陵寶城外面不遠羅西屯祖塋的索長阿就是他們的老祖宗。乾隆帝是飽讀詩書的文皇帝,對于記錄自己祖上歷史的《滿文老檔》及《太祖實錄》、《太宗實錄》等文獻內(nèi)容自然清楚。當(dāng)他知道對方是索長阿的后人,是覺羅中人,立刻來了興致。他賜茶給倭興阿,并讓盛京將軍永瑋指示行宮總管安排好倭興阿一行族人的食宿事宜。
倭興阿的老祖索長阿與清太祖努爾哈赤祖父覺昌安是親兄弟,分別是興祖福滿的第三子、第四子。倭興阿說自己是索長阿的長房子孫,到他是第10輩了。乾隆帝笑了,他說自己是覺昌安的7世孫,按輩份倭興阿應(yīng)該稱他為曾祖。家族中長房發(fā)展的快,輩份小是自然現(xiàn)象。況且當(dāng)時乾隆帝已是72歲的老人,按年齡也該是倭興阿的爺爺輩了,于是,倭興阿再次給這位本家曾祖叩拜一次。倭興阿告訴乾隆帝,他的兒子起名常泰,是因為本家族人都想過平靜的生活,經(jīng)研究決定,本支系從下輩起改“肇”姓為“常”姓。其實,自從滿人入關(guān)以后,改姓的事并不稀奇。如瓜爾佳氏改為“關(guān)”姓;鈕祜祿氏改為“郎”姓;葉赫那拉氏改為“那”姓。眼下,乾隆帝關(guān)心的是他們一支因何降束紫帶子的。對于圣上的疑問,倭興阿敷衍說是祖輩的事,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真不清楚,還是因為“親者諱”不便說明,乾隆帝也無法判斷——或許這個中年漢子真的不知內(nèi)情。但乾隆帝清楚,他的祖上與索長阿一支有著百年恩怨。
興祖福滿隸屬于建州左衛(wèi),他最初蔭襲本衛(wèi)指揮僉事,后執(zhí)掌建州左衛(wèi)都督之任。他的6個兒子中,三子索長阿和四子覺昌安關(guān)系最密切。因為倆人經(jīng)常到明朝馬市上貿(mào)易,家底自然較比其他兄弟殷實。但到了子孫輩,雙方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急劇變化。索長阿家族一向采取依靠明朝的政策,歷來以明朝的政權(quán)為正統(tǒng)。因此在努爾哈赤復(fù)仇起義后,索長阿的兄弟子孫極力反對,導(dǎo)致家族矛盾甚至內(nèi)戰(zhàn)發(fā)生。
萬歷十年(1583)五月,努爾哈赤起兵征伐親明的尼堪外蘭。福滿的長、次、三、六子孫們同誓于家廟中,密謀除掉努爾哈赤,以免家族遭受滅頂之災(zāi)。此時,索長阿病重(次年病逝),他的四子龍敦因此繼承他們一支的穆昆達(族長),自然成為了整個行動的組織策劃者。不料龍敦的二哥務(wù)泰的次子威準(zhǔn)在無意間將行動計劃泄漏給了媳婦兗代,兗代早就崇拜努爾哈赤,于是她便密派心腹報信給努爾哈赤,使其脫離險境。此后,兗代開始留意族人的動向,偵探他們的秘密,至少幫助努爾哈赤5次躲避厄運。后來,威準(zhǔn)不幸早逝,兗代不顧族人的極力反對,義無反顧地嫁給了努爾哈赤,成了他的繼妃(兗代先后為努爾哈赤生下兒子莽古爾泰、德格類和女兒莽古濟。兗代的最終下場是可悲的,她先是被努爾哈赤休了,后又被兒子莽古爾泰誤殺了)。
萬歷十一年,龍敦設(shè)計殺害了努爾哈赤的妹夫噶哈善,斬斷了對方的臂膀。明軍發(fā)動古勒山戰(zhàn)役后,龍敦又將塔克世的遺孀、努爾哈赤的繼母李佳氏(塔克世次子穆爾哈齊生母)弄回自己家中,成了他的妻子。從此,兩個家族的仇恨愈加嚴(yán)重。不久,龍敦的三哥綽奇阿注庫聯(lián)合哈達部,在大哥履泰的引導(dǎo)下,洗劫了努爾哈赤所屬的瑚棘城。努爾哈赤不甘示弱,馬上組織人馬反擊。他趁著雪夜討伐兆佳城,活捉了城主履泰。但考慮到龍敦家族的勢力,努爾哈赤并沒有殺害他,而是將其囚禁起來。后來龍敦家族耗盡巨資才將履泰贖出來。由此,元氣大傷,仇恨大增。
萬歷三十五年,努爾哈赤準(zhǔn)備在赫圖阿拉城建國稱汗。龍敦怕此舉破壞建州衛(wèi)與明朝的關(guān)系,遂出面干涉,他公然跑到努爾哈赤的署衙內(nèi)大吵大鬧。由于此時努爾哈赤仍然小心謹(jǐn)慎地處理與明朝的關(guān)系,怕龍敦一鬧引發(fā)麻煩,于是果斷將這位堂叔押到赫圖阿拉城外索爾科河邊斬首。
努爾哈赤稱汗后,統(tǒng)一女真大業(yè)逐漸成功。這時,索長阿兄弟的子孫們審時度勢,一改從前的敵對態(tài)度,開始跟隨努爾哈赤建功立業(yè)。由于索長阿支系的勢力龐大,對后金政權(quán)的建立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八旗建制建立之后,索長阿一族先是隸屬滿州正黃旗。太宗皇太極繼位后,為分割各旗的勢力,采取了“摻沙子”政策,將索長阿的兄弟子孫分散到正白旗、鑲白旗和正藍旗。
時光荏苒,到了天聰元年(1627),龍敦之子托博輝已經(jīng)晉升正藍旗固山額真,為本旗的軍政長官,權(quán)力僅次于領(lǐng)旗貝勒莽古爾泰。由此擠身于后金統(tǒng)政權(quán)的統(tǒng)治核心。天聰五年,族孫色勒(色楞)接任本旗固山額真。而天聰九年,太宗皇太極卻將正藍旗收為己有,并通過打擊其他旗主建立了自己的集權(quán)體系。順治六年(1649)又有了新的變化,托博輝的兒子郎球由戶部尚書晉升為本旗滿州固山額真。同年,色勒的同族兄弟科布索也由騎都尉兼陵寢總尉晉升為正藍旗護軍參領(lǐng)。然而官場無定數(shù),龍敦的子孫終究沒能逃過“緣事革退”和降束紫帶子的命運。興祖福滿的的兩支后世就這樣交替地演繹著百年恩怨。扭曲的政治游戲沒有對錯,只有強弱。流血的政權(quán)是可怕的、可悲的。歷朝歷代的統(tǒng)治者注定要為這種可悲付出沉重的代價。
樹大分枝是血緣發(fā)展的必然規(guī)律。倭興阿告訴乾隆帝,清朝入關(guān)后,他們這支被降束紫帶子的族人就留駐在沈陽,落戶于沈陽城南30里的龍王廟地區(qū)。若干年后,又分出一支遷到今天的山城子御馬場。紫帶子沒有俸銀,他們只好靠種地為生。雖然遠離政爭、遠離榮華、淡泊仕途,但祭祖的大事不能遺忘。他們無法進入永陵去祭奠興祖福滿,只能在寶城之外祭祀老祖索長阿。乾隆帝好象聽人提及過,索長阿原本葬于永陵寶城內(nèi),但在順治十一年(1654)陵園擴大時,其骨灰被清除在外,移葬在永陵寶城外不遠的羅西屯祖塋里。對于先皇們這種無視職業(yè)操守、道觀操守的作法,以仁治國的乾隆帝只能報以噓唏。歷史固然不可以忘卻,但仇恨萬不可延續(xù)。
乾隆四十八年對于倭興阿來說無疑是難忘的,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此生能夠面覲天顏。但當(dāng)時他還沒有意識自己的更大幸運,他同時面覲的是兩尊天顏。那個叫顒琰的太子,便是日后的嘉慶皇帝。倭長阿將要離開“福緩堂”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瞥見案上鋪陳的一張宣紙,上面寫著——神樹賦。倭興阿說,他們村子北面的山崗上也有一棵老神樹,粗壯挺拔,根深葉茂,老輩人估算應(yīng)有千年以上的樹齡。
三
倭興阿一行特準(zhǔn)進入永陵祭興祖福滿,然后回到村里。他召集族人聚集在本家“喜燕堂”,向他們講述整個祭祀和面圣的經(jīng)過。年輕人聽后大多后悔此次沒去祭祖,而年老的人卻不屑一顧、不以為然。或許他們的心中對大清宗室存有芥蒂,至今還留有一片已經(jīng)延續(xù)很久、輕易抹煞不去的陰影。
九月二十六日早飯后,村里來了了兩位不速之客,老者精神矍鑠,壯年灑脫英武。他們騎著高大的駿馬,穿著華貴的衣裳,佩戴名貴的飾品。眼下秋收剛剛天始,這個時候游蕩,一看就是富貴閑人。他們進村后,就開始尋找倭興阿。倭興阿聞訊從地里回來,剛一見面,他就“撲嗵”一聲跪拜——天子突然駕臨,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倭興阿的舉動生生把圍觀的幾個村民弄愣了。
乾隆帝是個好奇又好玩的天子,走到哪玩到哪是他的特點。巡視江南不說,單說他東巡祭祖,第一次是乾隆八年,歷時107天;第二次是乾隆十九年,歷時191天,半年有余;第三次是乾隆四十三年,歷時66天;而這次依然歷時不短,史載是135天。乾隆在永陵祭祀后,又逗留了幾天,然后浩浩蕩蕩地開往盛京,去福陵、昭陵祭拜太祖、太宗。接近盛京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倭興阿所說的千年神樹和山城子御馬場。于是,命令隊伍在盛京郊外等候他,只身與盛京將軍永瑋著便裝來尋找倭興阿。永瑋是宗室子弟,圣上的堂侄。他是去年九月才由吉林將軍改任盛京將軍的。永瑋知道責(zé)任重大,便瞞著圣上在周邊幾里之外布置了警戒線。
倭興阿首先引導(dǎo)乾隆帝來到本家的“喜燕堂”,同時吩咐家人備酒宰羊,到豆腐房換豆腐。“喜燕堂”里階梯式地供奉著愛新覺羅氏先祖的牌位,始祖為福滿,二世祖是索長阿,三世祖是履泰、務(wù)泰、龍敦,四世祖是隆蘇、鐸弼、托博輝,五世祖是郎球、阿克善、枯邁、龍錫,六世祖是阿哈、阿塔,七世祖是色愣、科布索,八世祖是鄂穆拜……倭興阿介紹說,村北后山的家族墓地葬的第一輩先祖就是科布索。乾隆帝和永瑋先后向牌位敬了香火。而后,圣上指著五世祖郎球的牌位說,郎太保在京城有一處封地,叫郎家園子,現(xiàn)在他的子孫在居住經(jīng)營。郎家園子有片棗林,其棗肉細、酥脆、甜蜜,每年都要給宮里送一些。倭興阿擔(dān)心他們家族世系有誤,乾隆帝告訴他,這事好辦,永瑋將軍是宗室人,曾在宗人府任過宗正,可托他代為抄錄一份。
村北的山崗上聳立著那棵千年古松,真如倭興阿所說粗壯挺拔、根深葉茂。老松呈蘑菇形狀,如同兩棵樹一個根,高約7丈,冠徑寬8丈許。奇怪的是該樹周邊50丈之內(nèi)再無其它樹木生長。乾隆帝圍著古松轉(zhuǎn)了兩圈說,這棵松樹至少有1300年,應(yīng)該是兩晉或者南北朝時期留下的圣物。他不禁脫口感嘆:仰瞻鐘靈氣,風(fēng)云莫可攀。倭興阿介紹說,此樹圣潔且有很強的生命力。烏鴉、喜鵲等鳥類從不在樹上筑巢,也很少棲居排泄。而且無數(shù)次的雷霆電火也沒能將它燒毀。
村民稱古松為“夫妻樹”,源于康熙末年。當(dāng)年族里有個叫額泰的青年在京城的步兵統(tǒng)領(lǐng)衙門當(dāng)差,期間,他結(jié)識了一位叫雁兒的姑娘,倆人很是要好。雖未談婚論嫁,也是心照不宣。不料有一天雁兒被一個黃帶子看中,想讓她進府充實戲班。額泰知道這些富貴閑人的丑行,他們名義上蓄班票戲,實際上是養(yǎng)妓玩樂。額泰為了拯救雁兒脫離火坑,毅然辭掉官差帶著雁兒回到故鄉(xiāng)。然而,等待他們的卻是無情的族規(guī)——覺羅的子孫不可以與漢人通婚。孝順的額泰在陳腐的陋規(guī)之下屈服了,但雁兒卻死也不離開村子,她發(fā)誓終身不嫁。無奈之下,大家?guī)退藗€茅草屋,開墾了一塊土地。倆人雖然沒有走到一起,但每天都在約定的時辰為老樹澆水。見面時也沒有更多的話語,大多是深清的凝視。日復(fù)一日,老樹郁郁蔥蔥,他們倆卻逐漸老態(tài)龍鐘。額泰和雁兒一樣終身未娶。讓人傷感的是,他們在同一天離開這個世界,不是殉情,而是無疾而終。
乾隆帝聽罷有些傷感,他說叫“夫妻樹”讓人難受,還是另改名字吧。既然它是兩棵樹一個根,其意象征著宗室和覺羅血脈相連。同根就要同心同德,如此才能根基永固。古樹壽誕至今,就該為我大清所用,佑我愛新覺羅氏的江山社稷。從此就叫“大清神樹”吧。帝王就是帝王,一旦行使話語權(quán)便會透出霸氣。倭興阿乘機請求圣上賜個村名——當(dāng)年的御馬場早已不復(fù)存在,昔日的輝煌成為過眼云煙。永瑋也附和著說,現(xiàn)在再叫“御馬場”顯然名不副實。
乾隆帝當(dāng)然知道,早在順治帝入關(guān)之后,朝廷就設(shè)立了管理御馬的太仆寺,御馬場也遷到了京都北部700里的錫林郭勒大草原。那里的水草豐美,特別是牧草中含有百余種利于馬匹生長、健體的藥草,也特別利于牲畜抓膘。錫林郭勒草原御馬場每年都要向朝廷提供7萬多匹御馬和數(shù)以萬計的牛羊肉。
乾隆帝思忖了一陣說,村名就叫“紅帶子溝”吧,這里是你們紅帶子的生息之地,如此稱呼頗有意義。永瑋笑道:雖有意義,也是名不副實。還不如叫“紫帶子溝”呢。乾隆帝感慨地說:就叫“紅帶子溝”吧,會名副其實的!
四
這年深冬,雪下的非常大。臨近年底那幾天,雖然沒有刮風(fēng),卻是“啞巴冷”。乾隆四十八年里,這個已改名為“紅帶子溝”的小山村發(fā)生了許多讓人難忘的事。就在大伙眼巴巴盯著剩下的兩天里,他們意料之中的喜事終于降臨了——宗人府通過盛京內(nèi)務(wù)府轉(zhuǎn)達圣上赦諭,紅帶子溝一支的覺羅恢復(fù)紅帶子及應(yīng)享受的待遇:族人凡添丁和迎娶都要在盛京內(nèi)務(wù)府登記入冊,再由內(nèi)務(wù)府統(tǒng)一報送宗人府。年滿20歲男丁身束紅帶子,并享歲俸20兩銀,孀婦享歲俸10兩,紅白喜喪加贈10兩。所謂紅帶子,就是系在袍上的紅色腰帶,一般用絲線織成,以四塊圓形或方形的金屬鏤花版銜接,版上鑲嵌寶石、珠玉等裝飾物件,帶子左右的金屬版配上兩環(huán),用于系掛荷包等飾品。紅帶子是在覺羅男子20歲時由宗人府頒發(fā)。
圣諭下來當(dāng)晚,村里那些從前對宗室不以為然的族中老者也都喝了點酒。小恩小惠是軟肋,獲取實惠是農(nóng)民意識的原始體現(xiàn)。是年除夕,紅帶子溝放了半宿的鞭炮。
據(jù)說這是乾隆帝在位期間唯一的一次恢復(fù)革退事宜的圣諭,沒人知道理由。有人猜測這是他的一次沒有風(fēng)險的政治救贖,但至今無法驗證。又據(jù)說,乾隆帝晚年,時常念叨紅帶子溝的羊湯和水豆腐,念叨那棵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他夢里的“大青神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