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xiāng)——一個讓我日夜眷戀、荒涼的小山村,坐落在向陽的山坡下。
五十多年前的故鄉(xiāng),只有二十幾戶人家。村后,山坡被雨水沖刷成溝溝壑壑,像祖輩們裸露的筋骨。溝壑上下,長著簇簇篙草、荊條。冬天,寒風(fēng)勁吹,溝壑背風(fēng)的地方,蒿草的殘枝敗葉,蜷蛐在一起,凍得瑟瑟發(fā)抖。也有的篙草,秉承故鄉(xiāng)人的性格,倔強地迎風(fēng)站立。荊條在山風(fēng)中搖擺,發(fā)出凄厲的哨聲——那是故鄉(xiāng)在呻吟。
村中 ,有一棵合抱粗的老桑樹。樹上樹下,是我童年的天堂。我和伙伴兒們,經(jīng)常爬上跳下,盡情地玩耍。春夏之交,我們不厭其煩,搜尋樹上僅有幾個青青的桑仁果。更多的時候,我們像猴子一樣在碗口粗的枝杈上打鬧。天長日久,樹皮磨的溜兒光。當然,有時也蹭破肚皮,刮壞衣裳。為此,屁股也就經(jīng)常挨父母的巴掌!這棵老桑樹,是全村唯一的一棵樹。樹上,除了更多的枯枝外,通血脈的枝杈上,逢春也會冒芽,嫩嫩的、毛茸茸的,使你不忍心碰一下。
村前,一條數(shù)百米寬的干河套,立著幾棵稀疏的叫不上名字的野草。初春,狂風(fēng)呼號,飛沙走石,烏煙瘴氣,刮得人睜不開眼睛??耧L(fēng)吹起的沙土,鉆進人的頭發(fā)里,耳朵里,脖領(lǐng)里。夏秋,大雨過后,兇猛的山洪,如脫韁的野馬,奔騰著,咆哮著。那氣勢——銳不可擋;那聲音——震耳欲聾。肆虐的山洪,沖斷了村前的道路,吞沒了沿岸的農(nóng)田、莊稼。洪水過后,河套又寬了許多。原來的溝溝坎坎,凸凸凹凹,被洪水蕩平。光溜溜,干凈凈,大如臥牛,小似蠶豆的石頭,在洪水中滾累了,乏了,困了,全靜靜地躺在干枯的河床上,睡的正酣。它們睡的香甜,睡的寧靜,睡的貪婪,沒有任何聲音能將它們吵醒。這里的河石,經(jīng)過年復(fù)一年的沖刷,在激流中滾動,都撞掉了楞,磨平了角,溜光光,圓滾滾,父輩們都叫它“河卵石”。
干河套的南沿,是全村人賴依生存“又薄又瘦”的耕田。所謂的“耕田”,是上天用砂石拌著紅粘土鋪成的山坡。為阻止水土流失,先輩們將山坡修成一條兒一條兒的梯田。一輩又一輩,一年又一年,為了生存,人們披星戴月,面對黃土,背朝蒼天,不停地干,干。“莊稼不收,年年種!”是這里人們永恒的理念。
再遠處,是山巒。地理書上說,那是努魯爾虎山。山峰層迭不窮,一片淡藍。每逢陰雨連天時,云霧在山尖兒上盤繞,我們跳躍著都叫它:“大山戴帽兒了”。
貧瘠的土地,蒼涼的山村,是我永久抹不掉的印象。
許多年以后,仲秋的傍晚。久居外鄉(xiāng)的我,又回到魂牽夢繞的故鄉(xiāng)。
村前,干河套的南沿兒,從東至西,一條寬闊的、整潔的柏油路通向遠方,那是國道“101”線。有了這條國道,縣城距故鄉(xiāng)不再遙遠。昔日的干河套,不見了河卵石,看到的是樹林一片,勃勃生機,充滿活力。一條十幾米寬的水泥路,從林中穿過,直達村里。
村里,幢幢新房,在棗樹的掩映下,屋頂上炊煙裊裊。偶爾,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我來到老桑樹前,仔仔細細端詳它:墨綠的樹冠,大如城堡。當年的枯枝,竟長出了許多枝杈!“真沒想到,老樹還童了!”我由衷地在心里贊嘆。光滑的主干上,掛著一塊黑板,黑板上幾個蒼勁的粉筆字:《果園的后期管理》,跳進眼簾。樹下鋪著青石板。無疑,這是鄉(xiāng)親們聚會或?qū)W習(xí)的場地。也許,仍舊是孩子們玩耍的地方,但,不一定是他們的天堂。我撫摸著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桑樹,親切感由然而升。與其說尤如見到久別的摯友,倒不如說見到了日夜牽掛的親人。我默默地向它述說別后的情思、時時的牽掛;也聽到它娓娓道來的以往辛酸,今天的變化。駐足在老桑樹下,故鄉(xiāng)的味道擁著我,輕柔的風(fēng)吻著我,熾熱的鄉(xiāng)情牽著我……
村南,漫山果林,淹沒了當年的梯田。看林人的小屋,在果林中時隱實現(xiàn)。晚風(fēng),拖走了小屋頂上的一縷青煙……
村北,一片蔬菜大棚,錯落有秩,不用看,棚里肯定是芹菜綠,柿子紅。那邊還有幾排雞舍。這時已是燈火通明,不時傳來雞叫聲、犬吠聲。
天邊,一輪明月高高懸起,腳下鋪著淡淡的柔和的銀灰。看啊,月兒還是故鄉(xiāng)的圓!
明天,我要到村前村后好好轉(zhuǎn)一轉(zhuǎn),去尋覓童年的足跡,撿起兒時的記憶;我要看一看村后的山、山上的野花、山中的小道,道邊的小草、;還要看一看南大溝、溝沿上的樹毛,溝坡上的地耳、溝坡下小狼的家;還有兒時喝過溝底下又涼又甜的清泉;我還要……
割舍不下的故鄉(xiāng),如今,讓我卸下許多牽掛。愿你以后更美好、更漂亮、青春永恒!
故鄉(xiāng)啊,是我生命中的一段,讓我再次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