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進(jìn)門時，雙手捧著兩只彩色塑料球。鉛球大小的塑料球，里面布滿了亮片，金光閃閃。貼近球面的兩只蝴蝶，一粉一綠，煞是耀眼，彩球轉(zhuǎn)動，蝴蝶也跟著翩飛。

　　我盯著兩只塑料球，驚訝地問父親，家里又沒幾歲的小孩，您買這干嘛用？父親孩子似地笑了，指了指我女兒的房間，給她買的，等她放暑假再玩。

　　我聽后鼻子一酸，眼角便淚光瑩瑩了，趕緊掩飾說，老爸啊，她都讀大三了，哪能玩這個？父親沒回答，徑直走進(jìn)孩子的房間，將兩只彩球擺放在她的書桌上。只要稍微移動，便可看見兩只動態(tài)的彩蝶，好似翩翩起飛了。

　　我望著父親高瘦而又略微佝僂的背影，猜他是在想外孫女了。父親自從年前查出冠心病等幾種疾病，便顯得蒼老了許多，對自己的兒孫們越發(fā)依戀了。這一次因肝病住院十天，更顯得有些頹唐。昨天辦了出院手續(xù)，他立刻滿臉笑容，拽著母親去街上四處轉(zhuǎn)，給自己買一頂帽子，一臺收錄機，又順便給孩子買了兩只彩球。

　　父親的眼里，我們永遠(yuǎn)都是長不大的孩子，更何況他疼愛的孫子和外孫！

　　在醫(yī)院里，父親見病友擺弄一臺收錄機，說他也要照樣子買一臺。我并沒放到心上，認(rèn)為那收錄機沒啥大用途，至今才恍然明白，原來那是父親的需要。他渴望身邊有聲音，被我們兄妹幾個鬧騰了大半輩子，這些年突然成了空巢老人，怎能受得了這份寂寞！

　　父親有一個“壞”習(xí)慣，他喜歡在閑暇時，將電視機的聲音調(diào)到最大，然后拿起一本書，戴上老花鏡認(rèn)真地讀起來，為這事父親受到母親無數(shù)次責(zé)備。媽總對我說，你爸老糊涂了，開著電視機看書，還不許我關(guān)掉，這不是明擺著浪費嗎？這一點，我極力贊同母親。

　　可現(xiàn)在才明白，父親是用這種方法驅(qū)走老年的寂寞和孤獨。我給父親倒上一杯水，叮囑他按時吃藥。他這才從孩子的房間緩慢走出來，坐在沙發(fā)上休息。

　　望著女兒書桌上的兩只彩球，我拿出手機拍了下來，特意將兩只蝴蝶露出，微信上發(fā)給女兒。我猜想女兒會偷笑，還把她當(dāng)做幾歲小孩子看待。沒成想，女兒那邊卻發(fā)來兩行字:感動，想哭。等我以后掙錢了，一定好好孝敬你們。女兒乖巧的幾行字，讓我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

　　兩只蝴蝶，一只粉色，一只綠色。很像小時候，爸媽從集市上給我和妹妹買的彩色頭綾子。媽給我們扎在馬尾辮上，打成漂亮的蝴蝶結(jié)，一對是粉色，一對是綠色。那時的我們在父母的眼里，也是整日翩飛的小蝴蝶吧。

　　父親那天在醫(yī)院打完最后一針，起身對病友們說，孩子都有工作，一天好幾次跑醫(yī)院，忙里忙外不容易，他們都很孝順，我就是丟了這把老骨頭，也知足了。

　　這幾句話深深刺痛了我，想著以后無論工作多忙，生活多累，一定要擠時間去看望他們。父親出院后，就催促我們送他回家，他生怕多住一天，給兒女們添麻煩，卻不想這是兒女們應(yīng)該履行的一份職責(zé)。

　　在父親的眼里，只有那座老房子才是真正的家。無論何時，爸媽都會守在那里，等待我們按時飛回去，如翩飛的蝴蝶，在他們身旁飛來繞去。

　　書桌上的兩只彩蝶，讓我理解了父親的孤寂，懂得只有陪伴才是無價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