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存第一次吃月餅時(shí)的記憶有多大,記不太清,五,六歲吧?那個年代,因?yàn)槲镔|(zhì)的凋零,對于各種節(jié)日并沒太多美好回憶。但第一次吃月餅,印象深刻,因?yàn)樽阅谴沃廊嘶钪?要過一種節(jié),看圓圓的月亮,吃很不常見的一種買來的餅。那時(shí),吃餅已很美好,何況還是買來的從未見識過的餅。

　　那天正在院子里玩，有人在院門外喊媽媽,“老董老董!”媽媽答應(yīng)著從廚房出來,那人沒進(jìn)屋,和媽媽在院門站著說了幾句話,媽媽一臉喜色的拎著一個馬糞紙的包還有一封信走了進(jìn)來,我掃一眼就知道那馬糞紙包的肯定是吃的,因?yàn)榧埻饷娑冀艘粔K油跡。媽媽路過我身邊,脆生生的喊我,“四妮,跟媽來。”我?guī)е鴥墒帜?跟媽媽進(jìn)屋,媽媽把紙包很小心的打開,五塊黃橙橙的餅,像車輪一樣壓著印,整齊亮堂,泛著油光摞在一起,我有點(diǎn)咽口水,媽媽聞了一下,說,“嗯,挺香。”她拿起第一塊,掰了一半遞給我,我迫不及待的去接,媽媽啪的打了我一下,“趕緊洗手去。”我跑進(jìn)院子在水槽子里洗了手,邊往回跑邊在前大襟上抹了幾把,接過媽遞我的餅,我咬了一口,是真香,還吃到了花生仁,我邊吃邊問,“媽,這是啥?”媽媽看著我,帶著點(diǎn)感嘆的說,“是月餅，哎,你這么大了才頭一次吃。你爸爸托人帶回來的。”彼時(shí),我爸爸正在外地勞動學(xué)習(xí)。我細(xì)細(xì)品這塊美味的月餅,可是突然覺得什么東西味道很不對,我從牙縫間把它擒拿出來,原來是一條紅色細(xì)絲,不知是什么東西,我拿在手里看,媽媽說,“看什么呢。”我說,“這是什么,味道很奇怪。”媽媽說,“這是可以吃的玫瑰。”玫瑰?是院子里的刺玫花嗎?正想著,又有類似味道,我趕緊從嘴里拔了出來,是一條綠色的,真奇怪,我想,這餅怎么包這么怪的東西呢?我擺在手掌上,媽媽看一眼說,“連青絲也不吃嗎？“我搖頭，把它們放在月餅紙上。也許那天媽心情好,要知道她是最反對浪費(fèi)的,何況這么珍貴的餅,所以她只是點(diǎn)了一下我的額頭說,“你看你天生還是個貴族的性兒,連青絲和玫瑰都不吃。”她摸了摸剩下的餅,鄭重地說,“剩下的給哥哥姐姐了哈。”我點(diǎn)點(diǎn)頭,我小時(shí)候并不是個貪嘴的孩子。哥哥姐姐們回來分了三塊半,姐姐強(qiáng)迫媽媽也嘗了兩口。大家都說很香。

　　晚上的時(shí)候媽媽喊我過去,把一塊錢遞給我,讓我給奶奶送過去,那時(shí)一塊錢對于我來說是天文數(shù)字,媽媽拿出剩下的那塊月餅,思謀著,自言自語說,“還是別送過去,那屋人太多,你奶奶恐怕吃不著。”我小孩不懂,但她把月餅又放回柜子,我放了心,因?yàn)槲乙檬治嬷诖锏腻X,再拿月餅,深恐有負(fù)使命。我臨出門,媽媽對我耳朵說,“錢要悄悄給奶奶,然后讓奶奶過來做。”我答應(yīng)一聲,趕緊往隔壁奶奶院子跑,這一塊錢在口袋里像一個火炭,轉(zhuǎn)移給奶奶,我就輕松了。奶奶收了一塊錢,拉著我的手到這邊院子來,媽媽拿出給奶奶的襪子,又拿出月餅,說,“孩子爸就捎回來五塊,所以給您留了一塊”。奶奶接過來,掰開,一半遞我,我搖頭說,“我吃過啦。”趕緊跑出屋,那時(shí)我雖然小可也知道人家吃東西不要在旁邊看著。我沒要,奶奶就把那半塊月餅遞給了媽媽,媽媽推辭,奶奶說,“我知道你肯定沒吃,我這牙也不好了,吃著費(fèi)勁,你吃半塊吧。”

　　為了省電,屋子里沒開燈,又大又圓的月亮,月光照在炕席上,媽媽和奶奶并排坐在炕沿上,吃著月餅說著話。媽媽笑著說,“四妮子啊,不吃青絲玫瑰。”院子里秋蟲亂鳴,哥哥姐姐坐在院子里低語,月光里彌漫著果香花香。一說到中秋節(jié)，我想起的便是那年的情景。